湖南镉米报道背后未曾披露的细节
2018-06-24 12:22:15 作者:tangchunsheng 来源: 浏览次数:0 网友评论 0 条
湖南镉米报道背后未曾披露的细节
镉(gé),英文cadmium,源自kadmia,“泥土”的意思,1817年发现。和锌一同存在于自然界中。它是一种吸收 中子的优良金属,制成棒条可在核反应堆内减缓链式裂变反应速率,而且在锌-镉电池中颇为有用。它的硫化物颜色鲜明,用来制成镉黄颜料。
镉的毒性较大,被镉污染的空气和食物对人体危害严重,且在人体内代谢较慢,日本因镉中毒曾出现“ 痛痛病”。
镉会对呼吸道产生刺激,长期暴露会造成嗅觉丧失症、牙龈黄斑或渐成黄圈,镉化合物不易被肠道吸收,但可经呼吸被体内吸收,积存于肝或肾脏造成危害,尤以对肾脏损害最为明显。还可导致骨质疏松和软化。
2013年,南方某报曾发表过一篇报道“万吨镉大米流入广东餐桌”,这篇报道是主流媒体第一次揭开我国土壤镉污染尤其是湖南省农业土壤镉污染的冰山一角,当时引发了全国震动。
作为一个了解报道内情的人,我来说说当时的情况。报社前后派了两批记者共三人,前后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来跟踪和暗访,其中成x同学独力承担了将近一年时间暗访和调研工作。袁x勋和我前后接力,先后支持了整个报道的调研工作。
其中经历了很多艰难险阻和各种政治游说,当时报社几位领导很支持,顶住了很多压力,也承担了很大风险,给予了很多支持,最终让稿件的一部分能够公诸于众,稿件的另一部分则以内参形式,发给了省委领导详阅,也促成了广东省在2013年中,开展了一次大规模的镉大米公开清查行动,从更高的政治层面,更密切的高度关注土壤环境污染和食品安全问题。
我现在只想说说部分未曾披露的细节。
第一,湖南省最早发现大米镉污染的时间节点,应该是在2008年左右,发现地点却是在欧洲市场。当时,广东的部分米粉加工企业,出口到欧洲的米粉,陆续被发现镉超标,当地海关禁止进口。广东企业倒查发现,原来是大米原料有问题,有问题的大米基本来自湖南。当然,广东市场也是湖南大米的主要销售地,广东市场一半以上的大米,都来自湖南,至少2013年以前是这样。现在手头没有统计数据,不好瞎说,应该减少了不少。
第二,广东企业发现这个问题以后,立即反馈给了湖南的粮食企业,粮食企业反馈给省粮食局,后来这个问题在湖南境内不了了之,粮食局没有任何反馈。但广东地区的米粉加工企业,却开始陆陆续续遭遇到上述问题,出口米粉反复镉超标。于是,湖南的粮食企业,只能反复接收广东企业的退货,并更换新米过去,但问题依然没有解决,而且超标有增无减,尤其是深圳粮食市场的镉大米现象,越来越多。这种大宗交易的事情,往往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问题的暴露还只存在于一个小圈子里。
第三,2012年左右,湖南的粮食企业领导层内讧,权利斗争的失败者,出于复仇心理,将相关问题通过关系,找到了南方日报的记者,将镉大米污染的情况,和盘托出。南方日报也在当时派出数名记者,前后去湖南长沙、湘潭、益阳等城市的粮食企业和粮食局,假扮为广东粮食企业采购主管,进行深度暗访,通过套话方式,记录下了大量真实视频资料,大米镉超标已经是湖南粮食系统内部普遍共知的秘密。同时,还采访了当地的许多专家,探访了某些当时已被认为镉污染严重超标的村庄。
第四,湖南省本地的土壤专家,对着广东卫视记者的镜头,公开表示湖南的土壤镉超标情况,已经接近百分之百。镉污染来自两个渠道,一个是河流重金属污染情况严重,灌溉农田进入土壤。另一方面,大量镉超标的化肥,通过施肥进入土壤,湖南地区农田化肥使用量非常大。同时,杂交水稻,尤其是超级杂交稻的吸镉能力非常强,又加上湖南土壤的酸性特征较强,镉元素容易在土壤中游离,所以,湖南大米的镉超标现象非常严重。
第五,广东米粉加工企业最喜欢使用湖南大米,因为容易成粉成型。广东的啤酒企业,也曾常年大量购入湖南大米,酿造啤酒。某央级媒体驻广东记者站,曾在南方日报发稿后,购买了某知名品牌啤酒,送检,居然也测出镉超标,但消息并未见报,仅在媒体圈小范围流传。
第六,南方日报的调研团队,曾多次从广东省内佛山、广州、深圳等地市场,采购米样送检,镉超标情况均较高,此后家中购米,均只购买东北大米或泰国进口香米。
这个报道完结后,对我本人的触动和打击非常大,因为我就是湖南本地人,我一直以为我的家乡青山绿水,但是被沉重的现实激的粉碎,我开始害怕和担心,因为我毫无疑问的已经是镉大米的受害者,我的家人同学朋友,很多依然生活在湖南,依然在遭受镉大米的侵害。
现在我在一家环保企业工作,希望能够为治理环境,减少污染,做一份贡献,为自己和孩子留一片净土。
报道说湖南镉米中毒率高,尚未大范围爆发「痛痛病」,这是真的吗?
两个月前做了这个提问,果然不会有人来回答。自问自答,也算是一段时间工作的总结。
自从今年下半年因为一个污染案例介入到土壤污染的项目里,对土壤污染的认识越来越多,在历时半年的认识过程或者学习过程中,有一大半时间的思考都可以用一本书的名字来概括——《贩卖怀疑的商人》。
土壤,是大家每天都要接触的一种随处可见的物质。在自然界中,土壤既可以孕育植物生长、为人类生存提供必要的食物,也可以藏污纳垢。土壤不但可以单独成为一个污染的承载体,也可以承载来自空气和水里面的污染物。但是,因为其隐蔽性,土壤污染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从2013年到2017年年底,空气污染一直是公众、媒体和政府关注并竭力解决的污染问题,因为谁都逃不开空气污染,公众可以随时点开app看空气污染的数据,每天打开窗户都能看到空气污染的程度高低,尤其是帝都位于空气污染的重灾区,一个正在努力创立新的国际秩序重塑帝国形象的国家,怎么可能让这样一个明显的污染发生在眼前。
至今年年底,通过一系列政策的推进和帝都周边民众的付出,帝都的空气污染问题转而变成了其他地区供暖不足、供气不足的问题。
和空气污染一样严重的土壤污染基本没有得到任何公众和媒体的关注,除了2016年曝光的常州毒地事件和最近又因为央视采访了举报人而引起关注的靖江毒地事件。
举1个例子,在北京生活和居住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地铁站叫宋家庄地铁站,属于五号线的大站。很多人并不知道,2004年,为了建造这个地铁站,3名工人在地下5米挖土时突然急性中毒,被紧急送往医院治疗。随后,北京市环保局对施工场地开展了监测发现土壤严重污染,原来在上世纪70年代,宋家庄曾经是北京一家农药厂的厂址,农药厂搬离后,有毒有害气体仍然遗留在地下。
在同一时期,还有另外两个土壤污染的事件:武汉三江地产项目和上海世博会,这三个事件标志着中国开始进入了土壤修复的时期。因为没有直接的健康影响,土壤污染没有像空气污染一样引起公众大范围的担忧,直到镉米和血铅超标事件的出现。
在土壤被污染后,土壤和地下水含有了包括镉、铅、砷等在内的重金属,植物吸收了土壤和水中的重金属,重金属进入到植物的果实、叶子、茎干中,人在食用大米、面粉、蔬菜、水果等食物后,摄入了重金属。
在不同省份连续发现镉米的问题后,政府开展了两项工作:1、对全国土壤污染的情况进行摸底调查;2、对大米的污染问题和人体健康影响进行调查,调查范围涵盖六个省市:北京、上海、广东、河南、湖南、江西六个省市展开调查。
这个问题的新闻里所提到的调查项目就是上面这些。这个调查项目的全称是:《稻米镉健康监护对策与食源性疾病溯源技术研究》,由国家食品安全风险评估中心首席科学家吴永宁作为项目总负责人,协调六个省市的疾控中心来负责各地的项目执行。项目周期为2013年6月1日至2016年6月30日。
到2017年12月底,这个项目早已结束,项目所涉及的议题不可谓不严重,随着项目的结束,有两个问题能够回答:1、在这六个省市,市场中的大米镉超标的情况如何?2、公众是否存在镉摄入的情况,甚至于镉中毒,镉米是否已经影响到了不同地区公众的健康?
但是,不管你是用google来搜索,还是用baidu来搜索,还是在网站内部搜索,你所能找到的关于这个项目的信息都非常有限。这意味着项目属于机密文件,有可能五年之后解密,也有可能一直保密。
直到在11月4日的一场学术会议上,出乎很多人的意料,湖南省,这样一个全国重金属污染的大省并且第一个爆出镉米的大省,竟然有一个专家,当着现场所有媒体记者和环保组织的面,公开了湖南省的大米镉超标情况后和人群镉中毒情况。在现场的我,吃惊了好久。大家举着手机纷纷拍下每页ppt的场景,让我记忆犹新。虽然,后来这个专家上演了一次以跳楼相逼让记者撤稿的事情。
那么,湖南省的数据有哪些“亮点”呢?
首先,是大米镉超标的情况附上ppt截图。
解释:土壤镉污染的情况已经不是发生在个别地区,而是整个省的问题
解释:镉米的情况并没有因为媒体报道而好转,连年加重,检测发现的湘西地区的大米有将近一半镉超标
对于人群镉摄入的情况,ppt中的内容是这样的:
解释:在调查的918个人里面,慢性轻度镉中毒的人所占的比例近80%,位于调查的六个省市之首
因为两个数据都很震撼,记者当天就发了稿子,就是这篇:湖南镉米中毒率高 尚未爆发“痛痛病”。
报道属实,数据属实。
但是,对于镉中毒的定义和长期过量的镉摄入是否会导致镉中毒,甚至出现痛痛病,是存在争议的。
重金属污染所导致的健康问题十分复杂,重金属摄入引起的疾病,它的诊断和确诊难度要远高于其他疾病,例如肺结核等疾病。
历史上被广为传播的两个和重金属有关的疾病,一个是水俣病,一个是痛痛病。水俣病的致病机理通过猫实验和尸体解剖得到了清楚的认识;然而痛痛病的致病机理,至今仍有不清楚的地方。
水俣病患者和家属
痛痛病的症状和患者照片
今天晚上刚收到了日本专家(大冢健司先生)关于痛痛病的回复邮件,在镉的过量摄入是否会导致健康损害的问题上,日本专家是肯定的,而我了解的中国专家则持相反观点,但是中国专家也承认,镉的过量摄入会造成肾单元的一定损害,但因生活质量并不受到影响,所以不构成健康损害。两方观点的区别大概就是对健康损害的认识不同。
除了观点的不同以外,纵观日本公害病的历史,和中国已经在断断续续出现的与污染有关的疾病,两国医学界对污染导致的疾病的研究投入完全不相符。
无论是水俣病还是痛痛病,日本医学界在研究、治疗上的投入和以原田正纯为代表的专家敢于为受害者发声的勇气值得让所有人敬佩;但是在中国,由于各种原因,医学界对于污染有关疾病的研究仅仅停留在因果相关性上(淮河的案例),对受害者的帮助也仅限于如何减轻其痛苦,提高生活质量,多少有一些临终关怀的意思。
除了医学界,还有司法和媒体的缺位。这些都导致,污染引起的健康损害在发生,但是我们看不到,受害者也没有办法争取自己的权利。
但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被抹去,已经被记录的污染影响不可能凭空消失,已经产生的健康损害也不可能当没有发生过。
例如,四川省雅安市石棉县联合村,由于长期生活在污染的环境里,2岁的孩子身上的红疙瘩和经常出现的荨麻疹。
“毒气沟”里的痛痒童年
例如,广西大新铅锌矿边的村民所经历的身体的痛苦。
三合村村民黄贵强的双臂长满了大小不一的疙瘩,手的骨骼也已严重弯曲、变形,不能正常伸展。2001年3月广西省职业病防止所为其做了一次尿镉检测为24ug/L,已属于严重超标
这些人如果不是镉中毒,那是哪种重金属中毒或者几种重金属过量长期摄入经过怎样的机制而产生了这些疾病?
是什么机制导致了这些小孩出现健康问题,是什么机制导致人的骨骼能变成皮肤里面一层散落的石块?又是什么机制让这些人和这些问题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回答?
在刚了解到土壤污染的阶段,我时刻警惕自己是否在利用公众对于重金属中毒的恐慌而夸大污染严重性,时刻担心自己成为《贩卖怀疑的商人》中的一个案例。然而,随着了解的增多,我越来越肯定,我的担心很多时候是多虑的。
这事不能说得太细。作为干了几年环保的来说,土壤重金属污染是很明白的事情,但是国内也就行业学术会议上偶尔说说,因为学术或者行业会议的选题一般没有严格的审核。但是不能放公众上讨论,毕竟,国力就这样,不是一线城市,不是财大气粗,根本没办法消除或者进行安全处置的。棕地——很久之前就有的说法,就像PM2.5一样,舶来品。现在大家都不了解,总有一天,大家都会知道这个词的。所以,就像逃离现在的PM2.5一样,逃离棕地吧,随着城市发展,特别是旧城改造,棚户区拆迁等等,棕地事件只会越来越多的。